齐桓公姜小白的烦恼,便是受制于齐国的那些大夫们。
管夷吾说:“我知道,你现在还顾虑重重,因为你怕死!如今君主,已经成为高风险职业!就我们所见,被弑杀、被放逐、被流亡,该有多少君!这世道有几人可得善终?这是为什么?”小白问:“为什么?”
管夷吾道:“追根溯源,乃在于天子的王道!”小白问:“王道如何?”
管夷吾道:“王道者,轻君重民!对于天子大王来说,他的利润最终来自于民,所以民为重,你们这些诸侯之君,不过是他代管之人,换谁当不是一样,所以君为轻。
试看被杀之君无数,有谁过问?诸侯之君越纷争,天子王位则越稳;反之,若重君轻民,大王依附于诸侯,则大王危矣!
“你就是你范围内的王!在你的齐国,你必须轻君重民行王道,才能自保!轻视打压你下面那些大夫,重用提拔大夫下面的士,居中平衡,这才是使你活最长走最远的王道!”
小白惊讶道:“可是寡人能有今天,全靠各位大夫呀……”
“哈哈哈,所以才导致了你如今受制于人,是不是?你恐惧被他们废掉杀,是不是?甚至,你今天想用我,究竟封我个什么官职也做不得主,是不是?”
小白道:“先生所言极是!先生寸功未有,若无缘无故封个上大夫,恐不能服众!可是不封先生卿位,蓝图大业何日才能实现?寡人好为难。”
管夷吾呵呵笑道:“这有何难!那些大夫们,都别动他,我也不与他们争位,我也不入朝为官,你就让我在你身边做个宰相吧。”
小白问道:“宰相?宰相是什么官职?寡人从未听说过。”
管夷吾道:“我突然想到,商朝时,有个叫伊尹的奴隶,替君王管理家务,称作太宰。就让我就和他一样吧,你封我宰相,我做你私人助理,是私下的,与朝中官员不相干,谁又不服?谁还能多嘴!”
小白道:“这个容易!从今天起,你就是宰相了。你打算怎么做?”管夷吾道:“宰相就是君主的替身。你有什么难办的事,尽管委托我来办,你也不用直接出面,办好了,都是你贤明的功劳;办砸了,杀我!我是你的挡箭牌,你从此再无被弑之忧!再不会喋血宫廷!”
小白曰:“善。”退居幕后去了,授权管夷吾代君行令。管夷吾以君主传话筒的身份,颁布赎罪法,没人有异议;又出口食盐涨价,也无甚异议;又开设妓院万余家,虽遭讥讽也无异议。
齐桓公姜小白坐享其成,大赚特赚。他将市场的税收分作三份:一份允公,小白、管夷吾各一份。于是,春秋第一宰相就这样转眼间大发横财、成为齐国最大的暴发户,住上了临淄城最豪华的大房子。
新的有钱人出现了,旧的贵族开始眼红。
他们不断地向小白告状,指桑骂槐,说三道四。小白就总是推托道:
“噢,这个事呀,寡人还不怎么清楚,寡人是委托他去办的,具体情况,你们还是去找他谈吧。”
那些旧功臣们直喊晦气,寻思着要对付管夷吾。
这一日,小白对管夷吾说:“大夫们都在骂你呀。”
管夷吾笑道:“臣这样听说,大厦之成,非一木之材;大海之阔,非一流之归。如果主公还想再有作为,臣可以向您推荐齐国最为杰出的五位人才!若主公只想适可而止,臣便不再多言。”
小白问道:“五杰?是哪五杰?寡人怎么从没听说过?”
管夷吾道:“如果出兵打仗,能号令三军之士,视死如归者,臣不如王子成父,王子成父当为我齐国一杰,以后请让他带兵。”
小白摇头道:“先生确定真不如王子成父吗?寡人告诉你吧,王子成父带兵,其实比鲍叔牙差多了!”
管夷吾道:“主公,不要只盯着眼前,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人嘛。您说是不。”
小白道:“好吧。那第二杰是谁?”
管夷吾道:“雄辩刚柔,进退合礼,不辱使命,臣远不如隰朋,以后就请隰朋来主管外交。”
小白又摇头了:“可是,那隰朋并不如高傒啊。”
管夷吾道:“那是现在,我们得用发展的眼光来看。决狱断案,不杀无辜,不诬无罪,臣不如宾须无;以后就让他来管司法。”小白摇头道:“让宾须无管司法?国子费比他强多了啊。”
管夷吾又道:“进谏必忠,不避死亡,不挠富贵,臣不如东郭乐;请立他为大谏之官。开垦草荒,辟地种粮,臣不如宁越,以后就请宁越主管田土。”小白还是摇头:“先生今天怎么了?尽推荐些无名小士,这五个人,寡人很早就认识,从没听说过他们是五杰。”
管夷吾道:“不重用士,难道还想继续依靠大夫们吗?请君谨行王道!”小白恍然大悟:“原来如此。先生放手去干吧。”
于是,管夷吾又代行君令,重用这些原先并不怎么起眼的杰出人才。时候稍久,那些功臣大夫们就又坐不住了,明显地感觉到手中的权力,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慢慢稀释。
诸大夫随高傒、鲍叔牙来见管夷吾:“管夷吾!你一个阶下之囚,何德何能?竟敢擅自弄权!你居然欺压凌驾到我们头上来了!”
管夷吾道:“鲍兄!你做你的上卿,谁招惹你了!管某不过是代君传令而已,此乃主公之君命!你们难道是想欺君犯上么!”
鲍叔牙大怒,恨恨而去:“好你个管夷吾!忘恩负义之徒!当初,若不是我向主公推荐你,能有你的今天!你既得志,不顾兄弟情义,反先来踩我!我鲍叔牙与你誓不两立!有你好看!”
齐桓公姜小白上台之后,一直对鲁庄公姬同耿耿于怀。
小白问管夷吾:“按先生的策略,咱们现在的兵势已经强大了,可以出兵征讨天下诸侯吗?”管夷吾答:“不能。”小白又问:“为何不能?”
管夷吾答:“单凭武力,不能解决问题。杀戮不是办法。”小白又问:“为何不可?”
管夷吾答:“上面的天子,还不是你的保护伞;邻国的诸侯,也没成为你的附庸;国内的人心,也还尚未完全稳定。此三者尚缺,所以不能动武。”
小白又问:“那如何方可?”
管夷吾答:“欲征天下诸侯,先要尊天子、亲邻国、任人唯贤。”
小白又问:“如何尊天子?”
管夷吾道:“主公继位之事,多遭非议。不如请一个善于游说之人,带上车马衣裘、皮帛财币,前往洛阳,请天子册封以正名。”小白又问:“如何亲邻国?”
管夷吾道:“我国侵占邻国疆田,多遭非议。不如返还侵占之地,则四邻之国亲我矣。”
小白又问:“每一寸土地都来之不易,为何要拱手返还?”管夷吾道:“仅得寸土,又有何益?不如返还,得四邻之国。”小白又问:“如何任人唯贤?”
管夷吾道:“任用五杰,已颇见成效。不如请贤能游说之人,带上车马衣表,皮帛财币,分头行动,周游四方,以号召天下各国贤能之士,都来齐国任职。主公的贤士就多得数不胜数了!”
小白又问:“若按先生所说,花费如此巨大,寡人有何益处?”
管夷吾大笑:“如此,则天下诸侯,奔相朝齐!到那时,主公择其淫乱之君杀之!择其篡位之君诛之!即可立威。然后,以尊顺王室之名,便能调遣诸侯,帅领万国,雄霸天下!至此,方伯(霸主)之名,就算你想推辞,都推不掉了呀!”
于是,悬榜国门,招聘天下贤人。当时各国制度都是任人唯亲,所以在本国不得志者,潮水般涌入齐国。齐国功臣大夫们的权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稀释了。
这日早朝。诸大夫们都说,此时应该趁势出兵,征讨鲁国,鲁庄公乃手下败将,定能稳操胜券。小白准奏,不顾管夷吾反对,发战车五百乘,交由鲍叔牙去了。
却说鲍叔牙去后,小白又与管夷吾二人商谈。
小白问:“寡人不幸而好猎,颇遭人议论,不务正业,请问先生,这样有害于齐国的霸业吗?”
管夷吾答:“无害。”
小白又问:“寡人不幸而又好色,颇遭人议论,这样有害于齐国的霸业吗?”
管夷吾答:“无害。”
小白问道:“如此说来,依先生之见,那究竟是差到什么样的品行,才会有害于霸业呢?”
管夷吾回答说:“不知道贤人、不能发现贤人,就有害于霸业;知道有贤人却不用贤人,就更有害于霸业;虽然用了贤人却不能信任贤人,就更更有害于霸业!虽然信任了贤人却又参合几个小人在里面搅是非,就更有害于霸业!”
小白汗颜,曰:“善。”
于是专任管夷吾,为他添加尊号曰“仲父”,禁止国中任何人直呼管夷吾的名字,不问贵贱,一律都要敬称他为管仲,“国有大政,先告仲父,次及寡人。有所施行,一凭仲父裁决”
“仲父”是小白对他的一种尊称,就是干爸、二叔的意思。
从这以后,管夷吾就叫管仲了,再没人敢喊他管夷吾。
管仲因加了尊号,比以前就更牛了,以前只是君主的传话筒,如今,则是
以君主老爹的身份来发号施令,管理百官,谁敢不服?
再说鲁庄公姬同听说齐国重用了管仲,搞得风生水起,大怒道:“寡人悔不听施伯之言,反为孺子所欺!”
这时,鲍叔牙率领三军,浩浩荡荡,杀奔鲁国而来,鲁国人望风而逃,不数日,大军已逼近都城曲阜之北,在一个叫“长勺”的地方停了下来,安营扎寨,准备开战。
鲁庄公慌了,问计于施伯:“齐国欺人太甚,咱们咋办?”
鲁国向来是任人唯亲的用人制度。但是现在,人手紧缺,也逼着他们走任
人唯贤的路子了。施伯说:“臣推荐一人,可以抵挡齐国。”
鲁庄公问:“施伯您要推荐的人是谁?”
施伯回答说:“臣认识一个年轻人,姓曹名别,现隐居在东平之乡,从未出仕为官。这个人,是真正的将相之才!”
于是,鲁庄公便和施伯一起来到隐居的地方,访求曹刿。曹刿是士的身
份,土是介于贵族官员与平民百姓之间的一个阶层。
官分三级:君主、大夫、士。民分四等:士、农、工、商。基本上所有的士,都是以前大夫们的后裔,这是一个庞大的人群,而宫廷里的官职是有限的,所以大多数士身份的人,未必有机会出仕做官。
曹刿隐居在乡间,生活非常清苦,常年吃不到几回肉,要想吃上肉,就得到城里去做官。
那时候,老百姓可以吃的菜,都是些苦菜、葫芦、王瓜、葵菜等,吃来吃去老是那几样吃但或州西个眼晴有冒火:“我再也不想吃素了,我也要到城里去吃肉!”
当鲁庄公登门来访时,曹刿开门见山地高喊道:“吃肉的人啊!都是些事俗不堪的废物,他们学识浅薄,目光短浅,根本就不能为国君出谋划策!以至我们的国君居然要来找我这样一个吃素的人商议!”